欣瑜: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们当然知道这个故事绝大概率是虚构的,但你希望读者认出的是你在编织这个故事时,用的是真实的自身经验。 三三: 是的,然后我回到这个自传性质的问题上。至少在《晚春》这本书里,它的故事层面最接近接近自传的是《圆周定律》,其他的都非常的遥远。但其实在圆周定律里,它的主要的核心也是跟我的经验无关的,就是那个民科发明人,他确实是我接触的第一个案子,也确实是这样一种疯癫的状态,但我完全不可能越过律师的界限去跟他写邮件。如果读成自传会让读者觉得整体上更统一,我觉得也可以,但其实这些作品都离自传很远。读者怎么读都行,反正已经写完了。 真实,我其实讨论过很多次。在《即兴戏剧》里面,我也有讲到过这两种真实。 根据我的经验,真实可以分为两种(“二”是个好数字,象征无尽开杈的树枝)。一种是普鲁斯特的真实,通过个体无限延伸乃至霸权式的感受,使诸多往事拓片构成一个清晰的空间。其中,人是经验的载体,同时也是反哺机制的构建者。另一种真实则更宏阔,来源于历史、现代、人类进化相关的一切综合知识。它永远无法以精确的形式呈现,只能表现为流动的趋势,但“流动”本身是可靠的。这两种真实没有优劣之分,可是全然相悖,一个人不可能鱼和熊掌兼得。 ——《即兴戏剧》,三三 我觉得两种都可以,但小说主要是后面那种。后面那种是非常难的。即使非常坦诚地写一篇散文,关于自己的,关于生活的,在这当中一定会有一些偏差。举个极端的例子,如果我要去写一篇非虚构,我从哪个角度去写,我如何进入那个事件?他一定会有立场的,那个立场就会导致真实的偏离。 所以,就回到最开始说到的无知,我觉得我们还是要知道更多,超过你要表达的东西,你才知道站在哪个位置去书写这个真实是最合适的。而不是你站错了地方,站在了局部的真实里,传递出一种有限、有瑕疵的东西。 我其实也没有很好地做到这一点。也许,杜拉斯会好一点,能更真挚勇敢地面对自我。我没有办法勇敢地面对自我,所以我能呈现出的真实成分没有那么多,它们只能偷偷地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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